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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·月痕竹影寄相思 -|cloudy 发表于 2006-6-15 10:28:10 |
我选择这处一居室居住，仅仅是因为窗前有竹。每当夜深人静，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眠时，透过明净的窗，看着月芽儿高挂，竹影婆娑，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，一个叫许心竹的男孩。
在我上初一的时候，班里多了一个乡下来的男孩，老师又偏偏把这男孩安排与我同桌。你真不知当时我的嘴撅得有多高。这男孩穿得衣服皱皱巴巴的，脸色也是黑黑的，差点跟他的眼球同色调了，我想他不是不常洗脸就是下地干活给让太阳晒黑了。只不过他的牙齿比我的白。我偷偷地拿小镜照着牙齿与他比过了, 每比一次我都要增加一次心理负担，我的牙齿没有他的白。我把含珍珠粉的双氟防蛀的中草药的牙膏都用了个遍，可仍无法将牙齿弄得超过他的白，这成为我一点小小的心理负担。这以后我便尽量地在他面前做到说不露齿，可那种滋味真让人难受。
但我的说不露齿还是没有绷住。这起因于许心竹有一把自制的二胡，每到下课的时间，他都要摸出二胡拉上一段。也许他太爱好音乐，家里穷的又买不起随身听，便随便找来根竹干自制了二胡(我听他对别的同学炫耀过，这二胡是他自制的)。也许是羡慕他的手艺，也许是听他拉的津津有味，每当他拉起二胡，就会有几个同学围着他嬉闹。
下课以后我一般不外出玩，坐在那里做作业,提前温习下节课老师要讲的内容。许心竹的二胡一响，我那里还做得了作业，温习得了新课？我向他提出了抗议：“烦不烦,到外边拉呀!”他展露白牙笑，说：“不会休息就不会学习，你也休息一下呀，别老是学，脑子会累老的。”他还敢承认拉二胡是故意干扰我，气得我向他咬牙切齿了一番。他却说我生气的样子也好看，尤其是那排牙齿，像他家海边的小贝壳似的。
我生气地与他彻底分道扬镳，像所有小女生能做的那样，在桌子中间刻画了一道鸿沟，不允许他再越雷池半步。因为他与很多男生一样，没养成正确的写字姿势，总喜欢歪着写将胳膊侵占过来。我对他声明了，只要他越境一次，就得允许我骂他一声。不过我不会像那些俗气的小女生那样骂他“猪头”，我有自已的骂法。也许是对我骂法的好奇，当他第一次犯规时，忙自已扯着耳朵听我骂。我憋住笑，嘴里蹦出“虚竹”两个字。他听后乐了，说：“小梅，没想到你也是金庸迷。我如是虚竹，哪梦姑呢？”看他如此厚颜不知羞，我差点骂他臭流氓。他见我黑了脸，只知失言，伸了下舌头跑走了。我有气无处发，便在他的练习本上写下了“山中虚竹,嘴尖皮厚腹中空”一行字。
这以后有一个多月许心竹再没跟我说过话，他那把二胡也不见了。没有了他那把二胡声，班里沉闷了许多。奇怪，我本来恨他拉二胡，可一旦没有了二胡声, 怎么又会惦念呢。看他闷闷不乐地不再跟我说话，我又怕把他给闷出个好歹，便趁着给他发作业本的机会，往他本子里夹了一张纸条，上写：“许心竹,虚竹不是你”没想到这张纸条他并没看到，却让借他作业本的同学给看了。谁让他学习成绩是那么好，总与我在全班争前一名呢。没有人追问纸条是谁写的，一时间，“虚竹”的外号响彻了全班。他当然看到了那张纸条，仿佛间他瞅了我一眼，一声不吭地将纸条装进了衣兜。他没有去报告老师，也没向我发难，只是静静地默认了我不经意间赠送给他的外号。
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内疚，多希望他能骂我几声，那怕骂我“呆鸟”也行。但是他没有，却客气地跟我恢复了“说话”的正常邦交，这让我更加无地自容。我主动撤了设防的鸿沟，但他已改了歪身写字的毛病，不再给我能找回平衡的一个成心设置的理由。我开始因内疚而分心了，学习成绩跌下了前五。当我因学习成绩下降而黯然神伤时，我感到了来自同桌的烦躁不安。这天老师让我们同桌互批作业，他交还我的作业本里多了一张纸条，纸条上画了一朵好看的梅花，旁写一行字：“你学习好我才会心安，会高兴。以下两句话共勉之:"虚心竹有低头叶，傲骨梅无仰面花。”
我感动的差点落泪。他觉察了，悄悄碰了我胳膊一下，说：“注意听讲！”这要在往常，绝对不允许的，我会当堂让他难堪。可这次，我很顺从，私心里还希望他再碰我一下。他怎么会知道我乔梅喜欢梅花？是的，我是一朵高傲的梅花，让人难以接近，不像他那样有同学缘，没同学愿接近我，我总是显得那么孤单。突然间我明白了，我所以选择下课后也拼命自学，与其说是勤奋，不如说是用学习来掩饰自已的孤独。我该像他说的那样，收敛自已的孤傲，做一朵真正的香梅。当天晚上，我是品着这张纸条入眠的，我将这张纸条夹进我的日记里，小心地珍藏起来。
从此以后，我变得开朗起来，交了很多知心女同学，这让我很开心。
我承认我生来父母骄惯，沾了一身自傲的毛病，与许心竹的“战斗”，全是因这自认优越造成的。但他的退让，让我再也自傲不起来，不知怎的，自从收了他那张纸条，我竟不再嫌他脸黑，不再妒忌他的牙白，也不再刻意地笑不露齿了。我不再为内疚分心，学习成绩恢复了从前，跃为全班第一。但是我并不知道，我所以能一个时期内保持排名第一的位置，是因为许心竹每次考试都有意少错2分题获得的。当我心理上获得正常，变得越来越愿在课间与他争论学习问题时，他不再让我了，接连几次从我手里夺走了第一。这让我发现了他的“阴谋”，但我没揭穿它，而是心存感激，更激发了我的学习欲望。我知道，这正是他所欣喜的。
老师曾让我与他在班上谈过学习经验，但老师哪里会知道，认可一个同桌,牵挂一个同桌，会成为我们自觉学习的动力。我已不记得当时自已胡诌了些什么学习秘方，我想许心竹恐怕也是。说真的，我和他平日并没有多少对话表白，有的只是更多的课间学习上的争论。那次学习经验介绍会后，老师为了让我们帮助落后同学，给我们调了座位，但在剩下的一年半初中生涯里，我们还是在课间走到了一起，为某个学习问题争执一番。
我记得，我与许心竹最多的一次对话表白是在初三。那天是星期五，我告诉他，我爸妈为了给我减压，周末要带我去海边玩。“你家不是在海边吗？明天我会去找你的。”我“生硬”地通知他。他点头，说：“我会等你。”
果然第二天一早他就在海边的山崖上等我，远远望去就像放哨的小兵张嘎。我没想到许心竹的家会在海滨浴场旁边，也没想到地处北方的这里会有这么大的一片竹林。傍晚时分，我费心劝退爸妈的全程陪同，固执地让许心竹带我去逛竹林。穿过了竹林的小道，在海边的礁石上，赏着弯月，我将心爱的随身听送给了他。而他在拉奏了一曲《军港之夜》后，将心爱的二胡送给了我。那一刻，我们相约，考进市重点高中,争取同班。对分数，我们并没有任何负担，只要心照不宣一回，我们会实现再度同校同班意愿。
但结果总是难如人愿，不幸的到来让我从此为他心痛。这年暑假，来了一场台风，许心竹的爸在海上遇难了。我当时不知道详情，开学后才知许心竹也考上了重点高中，但辍学了。我曾去海边找他，但听人说，他随娘走了。上大学前,我又去海边，但还是没见着他，听说他去远洋捕鱼了。大学毕业时，听人说他已是一个船长了。那天晚上，我做了一个梦，梦里我坐在船头上，听许心竹拉着二胡。拉奏的是那曲《军港之夜》，他写的那张纸条,化成了一面彩旗——
梦醒了，我抱着那把二胡和那张纸条哭了，多少年了，那纸条上早已泪迹斑斑。我终于明白了，这些年来，我都是为了初恋。
为了初恋，我告别了大城市，选择了家乡这座城市的住处，窗前有竹，竹影婆娑。我固执地相信，有一天，在这窗前，会有人将二胡拉奏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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